北方人愛吃面食,用面粉能做出各種面食來,且每種食物都做得活色生香、有形有色、有味有趣。
我是北方人里尤其愛吃面食的人,三天不吃面食,總覺得胃里缺點兒什么。趕快做一頓手搟面,土豆和香菇熬進湯里,把切得均勻、精細(xì)的面條放進鍋里煮上,再把提前腌制好的羊肉汆到鍋里。出鍋后,撒些香菜、蔥末,倒點兒醋,放點兒辣椒。面條筋道,各種作料的香恰到好處,吃一口面,喝一口湯,面湯酸中有辣,那個香,那個舒服,真是給碗燕窩也不換。
母親是民勤人,擅做面食,能用面食做出各種花樣來。打我記事起,即便再忙再累,逢年過節(jié),母親總會做不同的面食過這些不同尋常的日子。清明時蒸雀雀,七月十五捏面人,八月十五蒸月餅,過年炸油果子,家人生日吃拉面。母親用各種面食及粗茶淡飯,把日子過得風(fēng)生水起、生機勃勃。
從小受母親耳濡目染,我們能干活兒時,就開始給母親打下手,和面、搟面、翻花邊、捏面人、捏雀雀、拉拉面。每每做時,母親總會不厭其煩地教給我們做法。從和面到餳面、從水溫到軟硬、從火候到時間、從入鍋到出鍋,每一個細(xì)節(jié)都教得細(xì)致入微,只有把每一道工序做得恰到好處,蒸出的面食才能松松軟軟、香甜可口。記得七月十五捏面人時,我們都躍躍欲試,特別想捏自己心儀的面人。母親最會捏猴子,她先把面揉成長形,摁癟,用剪刀剪出兩只胳膊和雙腿,腿彎曲,擺成猴子形狀,再用剪刀在全身剪出絨毛來。眼睛處安兩顆黑豆,嘴巴處,安細(xì)細(xì)的一條面,再用針壓下去,頭上還特別加了一條緊箍咒。出鍋后,緊箍咒染上姜黃色,嘴巴染成紅色,腰間圍的草裙染成綠色。那神態(tài)、形體,活靈活現(xiàn)。
母親的粗茶淡飯喂養(yǎng)著我們,我們早已習(xí)慣了那個味道,飽吸著那些飯食的營養(yǎng)日漸成長,并在漫長的生活里生成了自己的食譜基因與生命信息。
半生以來,走過無數(shù)地方,吃過無數(shù)飯菜,到哪兒,都想吃到飄著媽媽味道的飯菜。記得一次去北京開會,酒店每日提供的是西餐,前幾日還欣喜不已,覺得一切都那么新鮮。到第四天,我拿著自助餐盤開始找面食,可是,整個餐廳既沒有面條,也沒有面片,更沒有一碟可口的下飯咸菜。那時,才感覺家鄉(xiāng)的飯菜是最美味的食物。
在宣傳部工作時,曾接待過不少外地記者,他們來了以后,吃不夠杭后的肉焙子、拉面、釀皮。有一次,一位外地記者吃了一個肉焙子后說還想吃一個。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吃早點能吃兩個肉焙子、兩碗粉湯的人,他說這東西太好吃了。
蘇軾說,“人間有味是清歡”。飯菜不在貴賤、不在朝野,只要合口味,就是人間至味。
最近在呼和浩特出差,所住酒店的大廳里擺滿了印著“陜壩味道”的各種食品。這些食品,都是家鄉(xiāng)土地里長出來的和母親給我們做過的各種食品,它帶著家鄉(xiāng)泥土的氣息,飄著媽媽的味道,從廚房進入廳堂,從作坊進入工廠,從散打到聚合,成為一個強大的產(chǎn)業(yè)集群。把一個地區(qū)的飲食從泥土里拔出來,注入文化、注入生命、注入靈魂,成為舌尖上的舞者,成為味蕾上的精靈,誰能不動心?
“陜壩味道”,是一個群體的味道,是一個地區(qū)的味道,是根植于無數(shù)游子內(nèi)心的鄉(xiāng)思和牽掛,更是生命深處的一份感動與記憶,其中包含著書香味道、酒香味道、媽媽的味道、泥土的味道、美食的味道,這些味道舞在舌尖、安在心處,只此美味,才能頤養(yǎng)生命與靈魂,才能貼近家鄉(xiāng)的胸膛,慰藉漂泊的心靈。